媒介即讯息。
在 DEVONthink 的种种文章呈现方式中，唯独列表视图和其他所有呈现方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最适合在文章过滤阶段用作默认视图。列表视图信息量极大，并不总是讨人喜欢，我也并非刻意朝着马尔萨斯主义的方向一去不回。直到某天午休，同事看了一眼我的 RSS 文章列表，半开玩笑地说：
你实在是太卷了，大中午的居然还在做 Excel 报表。
——Excel！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恐怕 Excel 才是解释 DEVONthink 列表视图的最佳方式。
表格小史
很多领域都流传着一个汉堡公式一样的梗：某某某是一个巨大的 Excel 表格，此梗之所以流传甚广，盖因不少人都用 Excel 表格（或者表格）组织资料，甚至有些机构还用它作为主要数据库，比如有车队就用 Excel 管理赛车零件。
用表格管理一切，并不意味着某人的锤子综合症已经达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实际上，这暗合麦克卢汉那句“媒介即讯息”：貌似僵化机械的 Excel，实为灵活的工具，并且常常发挥既定之外的用途。
而表格的力量其实承袭自悠久的传统。弗朗西斯·培根就在纯粹演绎逻辑和彻底归纳逻辑之间找到了第三条路径，他通过表格梳理、排序、过滤、组织手头已有的种种材料，综合了归纳逻辑和演绎逻辑，在某种程度上，这甚至开创了后来的实验科学。只不过，培根的表格更倾向于简单的清单样式，而不是 Excel 这种多维度表格。但无论如何，表格作为一种方便主义的工具，至少自培根开始，已经无法收拾，在之后的几百年时间里，科学家和哲学家多多少少都藉着培根的表格方法展开研究。
而真正将表格提升到现代形式的，恐怕是林奈。林奈以其对植物（乃至动物）的分类体系而名垂千古，不过常人一般不知，林奈 也提出了一种更加普遍的科学方法：先列出一个物种值得关注的种种属性，此后每遇到一个新物种，就填写各属性对应的数字或者描述。法国哲学家福柯指出，这其实是一种普遍数学；而在计算机司空见惯的今天，我们可以用一个更加现代的术语来描述林奈的方法：元数据（metadata）。
Excel 表格恰是元数据的阵列，当然，电子表格远比林奈的纸质表格强大，可以在一瞬间完成排序、过滤甚至绘制图表。
稍稍了解表格的历史，或多或少可以打消技术至上主义的责难，以免有不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读者误以为我在用一种现代化的机械方式煮鹤焚琴。
当然，如果本就没有这些误会，那么最好，但即便如此，本节文字至少也可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表格之眼读世界
在尝试编制古典时代版元数据表格时——这是一种误伤宏旨的时代误植——林奈选择了香蕉等经济作物，所列元数据也只是使用者主观上所重视的——他想在冰天雪地的北欧种香蕉！——并非他在系统语境下所追求的自然秩序。在个人信息管理中，其实主观方便倾向的表格更能蓬勃发展。
RSS 阅读亦然。哪些元数据更重要，完全是个人问题，而通过精挑细选元数据并据以排列文章，读者很容易把同一作者的文章归于一处，或根据发布时间将未读内容一字排开，又或者同时展示原文标题和翻译后的中文标题，方便快速筛选值得进一步阅读的内容……而 DEVONthink 提供的元数据更是多达数十项，在列表视图中，点击列表顶部即可看到一串可选的元数据，且能进一步自由增删。其中，有几项特别值得用于筛选文章：
- 文章的位置（Location），值得放在第一位，甚至排在文章标题之前。不要误会，此位置并非文章的地理位置，而是指文件所在的父文件夹，而在 RSS 的场景中，父文件夹特指订阅源，因此，在未读列表中显示文章位置，就相当于标明其来源。
- 文章标题（Name），如阅读外文，也不妨再多列一栏译文，展示翻译后的标题，方便快速挑选文章。
- 文章的修改日期（Modified），尽管名为修改日期，但在 RSS 阅读的语境下，通常就是文章发布日期，如果我积累了较多未读文章，就可以先筛选一下最新几天的，当然，除了手动排序，也可以在 smart group 中利用修改时间元数据快速汇集最新内容。
- 文章作者（Author），就个人博客而言，显示作者或许意义不大，不过有很多综合性的网站，文章质量可能良莠不齐——比如……连线杂志——时间紧的话我不会全部检查，但如果出现了某些值得一看的作者，那也应当留意（当然也可以通过 smart group 持续追踪重要的作者）。只可惜并非所有文章都会附带作者元数据，就我观察，欧美文章可能默认标明作者，而国内则以不标明为缺省，这种现象——如果不是我取样有失偏颇的话——也也发人深思。
小结
诚然，我并非自始就刻意采用 Excel 表格形式。刚开始尝试用 DEVONthink 改善 RSS 阅读时，我遵循着在之前文章中的建议，首先将其恢复到传统阅读器的界面，我甚至还为每个订阅源制作徽标，尽可能引入图像语言。
但很快，我发现在源源不断涌入的新文章和不断增添删改的订阅源面前，配图和小图标根本无关紧要，相比之下，如何过滤和排序文章，如何高效初步筛选，远远重于所谓的视觉享受或“用户友好”。
激进的左派社会学和人类学可能会振臂一呼，痛斥把原本并茂的文章压缩成一长条窄窄的表单数据，认为这是官僚主义的暴政。确实，表格媒介带着集权的味道——想想历史上各种形式的黑名单——不过，在 RSS 在线阅读的语境下，控制权在你手中。
如果非要说表格有攻击性的话，表格形式的文章检视界面，恰恰是反对算法暴政的平民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