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文章或者做笔记,最好的建议恐怕就是:三易其稿。这里所强调的修改次数,常被人误以为仅仅是时间维度上的,诚然,熬夜写好的东西,翌日再看,的确容易找出需要斧凿之处,但时间毕竟是稀缺资源,不见得总能搁置一段时间再看。或许,更经济的方式是换一个角度,而在如今媒介形态多变的环境中,这个建议可以理解为:换一个工具打开同一份文稿。
以做笔记为例,卡片笔记软件提供的网络视图(Graph view)自然是新角度,可以挖掘笔记间的联系,不过本文无意讨论那些早成红海的主流软件。我更愿意探讨另一种笔记方式:借助画布或草图,预先勾勒笔记关联,再导出初稿到笔记库。
事前可视化与事后可视化
传统的网络视图,其实是事后可视化:写完笔记,Obsidian 或 Logseq 等工具就会挖掘其与其他笔之间的关联。对于正在写笔记的人来说,可视化在落笔之后方完成,而笔记中途则如在陌生的地方行车,基本看不出周围地形究竟如何。
上述逐步探索的笔记方式,固然是卡片笔记的魅力之一,但不见得总是合理。在撰写笔记时,很可能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足够勾勒出一组笔记之间的初步连系,大可在成稿之前加以可视化。事实上,越是读到一篇好文章或一本好书,值得动笔之处就越多,并且笔记间的逻辑关系往往已有端倪,并不需要笔记软件为你生成图像。
空谈难以理解,请允许我以阅读笔记为例,稍加说明。How to make memory systems widespread?、Building a better memory system 和 Augmenting Long-term Memory 等几篇文章均出自 Michael Nielson,一个物理学家,他经年使用记忆工具 Anki,颇有心得。我在读到 Nielson 的文章前已经有了一系列关于 Anki 的笔记,整体上倾向于技巧汇编,而 Nielson 提到的一些问题让我可以把零碎的笔记组织起来。详言之,我早期关于 Anki 的笔记有太多隐含假设,默认人尽皆知,但关于记忆的理论争议非常激烈,最典型者就是理解与记忆的关系,常识认为两者是对立的,但我一直认为两者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绝对不能分割。这个隐含命题支撑起了一堆笔记,并且贯穿着我自己的付费栏目,反而被我忽略。Nielson 特别将其指出,并附上一些文献,我见状马上组织了一篇基础性笔记。一旦砌好这块砖,许多貌似玄学或非常个人的记忆技巧,顷刻间变得顺理成章,并且可以进一步演绎出更多命题。例言之,如果假定记忆和理解是一体两面,那么遗忘就意味着理解不到位;同时,下载他人卡组就是放弃理解而开始死记硬背,自然就效果平平……很快,几篇新笔记的雏形跃然纸上。
几篇文章读下来,我很快记录了一组互有关联的想法。苟依照传统卡片笔记思路,应当像往存钱罐里投硬币一样,一篇一篇按部就班,好像在期待某种发酵魔术。其实并不总是如此,在上述做阅读笔记的例子中,我至少一口气写下五六篇笔记,并且一边写一边就大致知道笔记间的逻辑关联,完全可以一次性完成谋篇布局。
如果说传统卡片笔记是先做笔记再加以可视化,那么在真实的阅读与记录中,往往是一边可视化一边做笔记。这才是做笔记最正常的方式,相比不少读者都会画一个思维导图来打草稿,或者在便利贴上写下零散想法后再重新组织。只不过在习惯用电脑打字后,线性的文本占据了主导地位,才让各种可视化手段降格为二等公民。
将画布等可视化手段带回卡片笔记,实际上是一种回归。
用画布工具梳理思路(Scapple 为例)
在技术上有,固然有各种复杂的插件,可供在 Obsidian 等软件的的网络视图中直接做笔记,并且实时生成新视图。Obsidian 本身也带有一块画布。但是在这些设计严格的工具中,思考的节律往往和工具的节奏不相匹配。在勾勒逻辑关系的阶段,不要说关系尚不明确,就连很多笔记本身是否要创建、要拆分又或者要合并都没有定数,远不到精雕细琢的时候。
我并不需要太多机器的介入,基本上一边涂鸦一边做笔记,只需要一块很原始的画板,“保真度”偏低为好,就像纸笔,仍然是打草稿的最佳选择。前文所谈的阅读笔记,最初就诞生在一张废纸的背面,根本没有用到任何高科技。
越是通用的工具,在一切都待定的阶段,才更加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