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草而居：搜索目的地的选择｜限时试读

本文选自《直达鹄的：在线搜索指津》，限时试读中，欢迎选购完整栏目。

"In my opinion, the web isn't going to last forever," he told the audience. "But the problem of finding information is."——Jonathon Fletcher: forgotten father of the search engine

舰队在海上近乎漫无目的地漂流了许久，似乎寻找印度的目标仍遥遥无期，而背后——如果有办法确定经度的话——欧洲也早已远去。某一天，当哥伦布从船边捡起一只树枝时，他终于知道自己离海岸不远了。

新大陆的漂流物，对哥伦布而言无异于诺亚方舟奇迹重演。海上漂来的树枝或者洪水平息后鸽子衔来的橄榄枝，都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而在赛博空间中，同样有着种种迹象，意味搜索接近了目的地。但现在已经不是数字的大航海时代，互联网的经纬度已被 Google 为代表的一批索引网站所测量，我们不需要朝着虚空开启行程。易言之，在各种搜索工具发挥神通之前，最重要的其实是初步划定搜索目的地，如果选错了目的地，就好比去撒哈拉沙漠中心寻找失落的大陆或者跑道南极洲去探秘金字塔。¹²

搜索的地形隐喻

Wills（写《星球大战》的那个）曾倡议建立一个全球大脑，以网络结构组织当时的知识，这可以视作现代互联网的前身。但我关注的是 Wills 更进一步的建议：如果你都不知道要读什么，你还读什么呢？就此，Wills 提议为全球大脑创建目录，一如几百上千年来学者们所做的那样。

目录，其实就是地图，是导航图，是地形图，也是寻宝图。门户网站在互联网诞生初期一骑绝尘，它们就是相对粗躁的互联网目录或地图——年轻一代可能已经不知道“上网导航”为何物——而无论在历史实证上还是设计逻辑上，这类导航设计都先于目前狭义的搜索。纵观整个搜索过程，如果一开始就有目的地，哪怕只是最粗糙的轮廓，也好过对整个地形一无所知。我曾在拙作《信息管理，文件为本位的方案》中谈过信息源何其重要：

或许风头旺盛的心理学家可以给我们另一方启示。张口效率效率、闭口管理管理的人，总是离不开经典的心流模型，而这各高度模糊的模型中，只有一点非常坚固——来源。Csikszentmihalyi 指出鉴，别一样东西的真假，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看来源。在后来的两本——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书中，Csikszentmihalyi 用了一块砖头这么厚的篇幅解释了一个完全是废话的道理：你想要搞一点名堂，那就选一个好导师。为有源头活水来。选择好的信息方法就是那么单纯。

但给互联网写一份导航指南，恐怕也远超本作的能力。不过，我仍然可以选择一种启发式（heuristic）的写作风格，从宏观与微观两方面分析不同的信息源。本作中，宏观信息源包括几类主要的平台类型，就像是气候带或者大陆，暗示了搜索结果的整体气质；而微观信息源主要指不同类型的个人或机构，可进一步检验搜索结果的质量。

本篇介绍宏观维度。

三类宏观信息源

如果问一个人他经常在哪里搜索信息，估计马上会暴露年龄：八零后和九零后更有可能选择百度或 Google，其中的进阶用户或某领域的高级玩家还知道进一步瞄准网站或者论坛；而零零后更有可能选择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或哔哩哔哩——当然也有人根本不知搜索为何物，他们只会接受短视频和公众号的推送，却不知自己伸手搜索。³

本文无意一棍子打死封闭平台（即便是抖音），也不会一味鼓吹 Google 等通用搜索引擎。我只想给出一张地图，一张赛博空间的地图，大致指出各种信息源可能存在的位置，而不会要求你一路西行或只能南下。

总体上看，根据一个地方的开放程度，可将提供搜索功能的平台划分为三类：

第一类，通用搜索引擎，以 Google 和百度为代表，其并不专注于某一领域，而是贯通全网。这有点像一个信息集散地或者露天交易市场，你几乎可以用通用搜索引擎找到任何信息，早先甚至有人找到了美国军方的机密材料（斯诺登），以及核武器的制造方法，当然，在越发重视网络安全的今天，这些乌龙已经很罕见了。通用搜索引擎通常支持进阶搜索方式，包括预设搜索语法或手动限定搜索范围。

在刻板印象里，通用搜索引擎似乎成了 Geek 手中的玩具，或者被抹黑为为 Cracker 手中的武器。某种程度上，通用搜索引擎确实像古时候的交易市场一样，带着一些自由主义、街头乃至地下的气息。大概八零和九零年代生人会觉得这不可思议，毕竟他们从小与搜索引擎一起长大，如果有人说搜索引擎是个黑市，他们估计要拍案而起，但事实确实是，这些工具仍然威力无穷，每当我给关键词加上一对英文引号或者搭上 filetype:文件类型，总能找出政府官方中的正式文件——你可以试着表演这种 Google Hack，欣赏一下同事或同学的惊恐表情。

不过，科技巨头已经逐渐接管了通用搜索引擎，现在的通用搜索引擎，更像是一个兼有技术封建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混乱市场，你不能只靠几句搜索语法就左右逢源，还要认识到其背后的权力结构：一种广告和跟踪技术形成的互联网黑暗森林。但有一点仍然不变：通用搜索引擎面向所有人，你可能要冒险，但起码你手握着门票。

第二类信息源是站内搜索。与通用搜索引擎相对，许多网站提供了站内搜索功能，有些还限制只有登录用户乃至高级用户才能访问，这些信息源组成了相对舒适但也不那么自由的搜索环境。许多论坛都有自己的搜索系统，可以过滤、排序出精品内容，你很容易看出哪些文章出自社区中的重要人物或热心玩家，而这些都是判断搜索结果质量的重要迹象。

通用搜索引擎像是一艘远洋拖船，而站内搜索走则像是捕鲸人手中的鱼叉，其广度与精度几乎正处于两极，差别可想而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要依靠通用搜索引擎，广撒网；但如果已经大概确定了目的地，就没有必要满地图乱跑，可以直接去固定站点——更不要说通用搜索引擎常常有一些误导性的信息。⁴越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工作，例如医疗、诉讼或找政府部门办事，都应该去专门网站，而不能依赖通用搜索引擎。例言之，顾问单位曾给我发了一份涉及国有资产的合同，这有些超出我的专业范围，我只能先撒大网，找到几个范本或专题文章，顺着现有资料慢慢探明相关领域的地形，而一旦确定了相关规定的发文机关，我就转向站内搜索，在各相关部门的官方网站上搜索正式文件、政策解读以及答记者问。

通用搜索引擎与站内搜索也有交叉，某些网站囊中羞涩，没钱自己做一个搜索引擎，或者单纯没必要，于是就让通用搜索引擎来爬取自己的数据，乐得用户用 Google 或 DuckDuckGo 查找站内文章。Power User 圈子里很有名的 Michael Tsai's Blog 就接入了 DuckDuckGo，在博客中搜索后会径直前往 DuckDuckGo 的界面。

通用搜索引擎的这种透视功能，其实也不限于主动接入的网站。考虑到通用搜索引擎的自由市场气质，如果你不满意站内搜索——例如 YouTube 近乎残废的搜索结果列表或准确度不高的新兴网站——不妨改用通用引擎。

而随着移动互联网发展，大量信息被锁进了客户端，这就引出第三类信息源：客户端。表面上是搜索习惯的变迁，背后却是整个权力结构的剧变：自由市场和小业主的店铺，逐渐被巨头们圈进了自己的封底，而那些最有可能向云资本主义领主寻求庇护的，恰恰包括相当一批个人和小机构，而在下一章中我们会看到，这些信息源偏偏难能可贵。⁵

就搜索而言，越是封闭的地形显然越不利。但我并不想否认软件内部搜索的价值，比如抖音上面确实有才华横溢的美食博主，我自己没注册过抖音，但我老爸倒是在上面学了一手好厨艺，我也得以一饱口福。如果你想知道一家餐厅好不好，它的咖啡究竟值不值50块钱，也最好看看软件中的真实用户评论，而不是通用搜索网站上的抽象评分或星级。只不过，我们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封闭软件的内部搜索不是唯一渠道，还有通用搜索引擎以及站内搜索与之并行（并时不时相交）。

小结

总体上，通用搜索引擎、站内搜索以及软件内部搜索基本都是人为设置，是权力结构在互联网地形上的体现，而不是纯粹的技术分野。比如国内最大的二手交易平台闲鱼，我们就亲眼看着它关闭完全开放的网页端，逐渐成了一个只有在软件内部才能消费购物的封闭场所。丰富的地形让搜索变得困难但也有趣：一个人如果只光顾大集市，大概会耗费太多精力，而且可能买不到精致的货物；但类似的，如果一个人只去专卖店或连锁店，那他肯定也会失去很多乐趣。我们不会指望所有东西都在隔壁超市上架，所以我们也不用指望所有的创作者都把内容搬上开放平台，最健康的态度是对各个信息源一视同仁。

在知道各种信息源特点的前提下，只要能够找到搜索结果，究竟前往何处，其实并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