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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二年级的某个清晨,Leigh Burrell 收到了那封令她心跳骤停的通知。她的教授在简短的邮件中表示,怀疑她在一项模拟求职信的写作作业中使用了 A.I. 工具,成绩因此被判为零分 —— 这门必修课中,这项作业占到了总评分的 15%。

Leigh 是休斯顿大学 - 市区分校的一名计算机专业学生。她回忆起收到那封信的感觉:“心脏就像被人猛地按了暂停键。” 她明明是自己一字一句写出来的稿子,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反复在 Google Docs 上修改润色。为了申诉,她整理出一份长达 15 页的 PDF 文件,内含时间戳截图、编辑记录、写作笔记,最后才成功将分数要了回来。但这一切,代价巨大。她不再是那个相信 “只要努力就会被承认” 的学生了。

为了不再经历同样的恐慌,下一次她提交作业时,特地录下了一段 93 分钟的写作全过程,并上传到 YouTube。这段视频像某种奇怪的赎罪券,沉重又讽刺。

这样的故事,并非个例。它是许多当代学生所共享的焦虑缩影。他们活在一个奇异的夹缝中 —— 技术快速演进,教育系统却跟不上。生成式 A.I. 工具正在改变学习方式,也在重塑信任关系。

2023 年,美国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约有四分之一的青少年曾使用 ChatGPT 辅助完成作业,是前一年的两倍。这一增长在教师端激起了焦虑,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检测工具的引入 ——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 Turnitin 的 A.I. 检测功能。

问题在于,这些系统的准确性远不如想象中可靠。马里兰大学的一项研究揭示了一个惊人的数据:他们测试了 12 款市面上的 A.I. 检测工具,结果发现平均有 6.8% 的人类写作被误判为机器生成。而 OpenAI 自家的检测工具也承认有 9% 的误判率,并在半年后悄悄关闭。Turnitin 虽未被纳入上述研究,但也承认其误判率约为 4%。

Turnitin 的首席产品官在 2023 年的一篇博文中写道,这种检测机制 “永远无法完全消除误判”,因此建议教师 “将检测结果作为对话的起点,而不是定罪的证据”。

但现实中,许多学生根本没有机会解释。Kelsey Auman 是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的一名公共卫生硕士生,在即将毕业的前一个月,她突然被告知三份作业被怀疑由 A.I. 完成。她感到愤怒而茫然,因为自己本科时还未见过 ChatGPT,更未想过要留存写作证据。出于好奇,她私下联系了班上 20 位同学,其中有 5 人也收到了类似的警告,其中两人甚至因此延期毕业。

这种不安,最终演变成行动。Kelsey 发起了一份线上请愿书,要求校方停用 Turnitin 的 A.I. 检测功能。短短几周,已有超过 1000 人签名支持。

更深层的担忧则来自群体差异。斯坦福大学在 2023 年的研究指出,这些检测工具对非英语母语者的写作存在系统性偏见,更容易将其误判为机器产出。Kelsey 也注意到,许多被误伤的同学,都是英语表达相对 “非典型” 的学生。这让她更加怀疑:所谓 “算法规范”,到底是在保护学术诚信,还是在惩罚那些不符合模板的声音?

而这种 “先怀疑,再举证” 的逻辑,正在催生一整套学生自保生态:有人开始录下自己每一次写作的过程,有人只使用能生成详细修改历史的编辑器,还有人干脆避免任何可能引发误解的用词结构。

18 岁的高中生 Sydney Gill 就曾在 2023 年写作比赛中,遭遇误判为 A.I. 写作的尴尬。即便她的作品全部出自自己之手,但那次经历像一根细针,悄悄刺穿了她的写作信心。“它改变了我写作的方式。我开始害怕用太复杂或不‘自然’的语言。” 她说。哪怕是申请大学的作文,也变得小心翼翼。

教师们同样挣扎在技术与信任之间。在加州 Cosumnes River College,教授 Kathryn Mayo 曾以为找到了理想的作弊防范工具 ——Copyleaks 和 Scribbr。但某天她尝试将自己写的文字输入检测系统,却也被部分标记为 A.I. 生成。“那一刻我无比羞愧,” 她回忆道。从那以后,她修改了作业的形式,尽量让题目更私密化,更难被 ChatGPT 复制。同时,她也尽量用谈话而非处分的方式,去面对每一个 “可疑” 的学生。

一些高校则干脆选择弃用这类检测工具。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范德堡大学和乔治城大学相继宣布关闭 Turnitin 的 A.I. 检测功能。伯克利教学中心负责人 Jenae Cohn 写道:“虽然 A.I. 检测带来了某种心理安慰,但过度依赖技术,往往比作弊本身更容易破坏师生之间的信任。”

在这个对抗作弊的时代,最需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往往不是作弊者,而是那些坚持自己写作的学生。他们在技术与信任的夹缝中,一边埋头写字,一边录下自己写字的全过程,像是留下求生的影像证据。

Leigh Burrell 回忆那段经历时说:“我只是想写好一封求职信,没想到变成了打官司。” 她说话时手指捏着那瓶颜色渐变的 Stanley 保温杯,在电脑前坐得笔直,像在等待某种宣判。她已经用 93 分钟的视频为自己洗清了嫌疑 —— 只是,没人知道,她下一次还需不需要录下第 94 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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